大雾岗是座不大的山包,上面郁郁葱葱的林木,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南国草木特有芬芳。

山岗下面是莲峰书院,读书的士子们早就放了假,回家等着过节,只有外面的“莲峰昼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示着这座古老市集依然有着无穷的活力。在莲峰书院旁边是丰宁寺和陶师庙,烧香拜佛拜祖师爷的人也络绎不绝。

山岗上面的人今天更多。

三千装束整齐的团练团丁今天整整齐齐地聚集在大雾岗上,各色兵器旗帜在阳光下分外醒目,挑着一桶桶食物的挑夫正顺着并不算难走的山路快步向山顶上走去。

李春初坐在上首中间处,左右打横相陪的竟然是洪顺堂堂主陈开和陈享,梁坤、李文茂等一干人等,包括军师陈满堂都雁翅分立在两边。

下面排满了一张张阔大的八仙桌。

这些佛山团练总局的团丁们清一色都是洪门护剑堂的属下子弟。

一个个全都是红巾扎头,白布绑在左臂,虽然身上衣服颜色各异,但在一杆杆不同颜色的旗帜下看上去很是严整。

这些洪门子弟都是根据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的方法训练了一段时间的,看上去还是有模有样。

陈开看得很是兴奋,朝着陈享道:“达亭老哥,你的兵练得好哇!我看过各路我们堂口下的弟子,你的兵一个能顶三个打,就算是督标营、抚标营的狗子怕也不够你手底下一只手打咯!”

陈享抱了抱拳道:“陈堂主过奖了!这些兵才练了几天,算是有点样子,出来给陈堂主过目也不算丢人现眼。也就学到个令行禁止而已。”

陈开哈哈大笑道:“绿营那班狗娘养的,怕连令行禁止是什么都不知道哩!达亭老哥出手就是不一样。”然后回过头又朝着李春初笑道:“也是李道爷教导有方,才有这三千精锐!”

李春初道:“只要有杀敌的胆量,驱逐清兵的心思,有手有脚,什么样的清兵打不败?陈堂主多多向弟兄们讲明这个道理也就行了!”

陈开摇头笑道:“我陈开读书少,讲道理可是比不上道爷。不过,我觉得识讲义气,肯替老百姓出头就好了,讲道理的事情,满堂兄弟比我能说得多了!”

李春初淡淡一笑,道:“陈堂主身为我洪门洪顺堂堂主事情多,手面大,在说服人上面不甚下功夫也是常事,只是要让老百姓知道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推翻清廷仅仅靠满堂兄是不够的,他才只有一张嘴,说得了多少话,陈堂主也该能说上一些,满堂兄弟就没有那么累了!”

陈开咧开大嘴大笑着说:“俗话说能者多劳!我陈开管个洪顺堂还是勉勉强强,搞讲道理的事情还是满堂兄弟更好!”

李春初见说服不了陈开,便笑笑闭口不言。

陈开又道:“只是我洪顺堂弟子如今练兵上面还是进展太慢,若是洪顺堂弟子个个都如达亭老哥练的这般精锐那我们打下广州就易,易,什么来着!”

“易如反掌!”陈满堂在后面提点了一句。

“是,是,是易如反掌!瞧我这脑袋!”陈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陈享和李春初对望了一眼,已是知道陈开和陈满堂要打什么主意了。

这时候陈开身后的一个僧人打扮的弟子走上前来,合十一礼道:“弟子邝能想请求堂主一事,望堂主允准!”

陈开搓了搓手,道:“和尚能,你的鬼主意多,又有什么好主意?”

邝能生得细目浓眉,眼下一颗黑色的痦子上稀稀疏疏有几根长毛,将一张好好的面相给破坏了,显得十分凶狠。

但邝能的举止却是很稳重。他道:“弟子觉得,陈馆主麾下如今数千精锐已成,而我洪顺堂下属弟子却是进展缓慢,不如请陈馆主派出部分精锐弟子到我洪顺堂来担任指挥教官,对洪顺堂弟子进行操练,岂不是可以大大加快我洪顺堂弟子成军的速度?因此,弟子望陈馆主和堂主可以允准。”

陈享道:“和尚能,你还真是能啊!从我这里调人出来训练洪顺堂弟子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抽调得太多,阵势就被破坏了,到时候作战之时就达不到训练的效果,那不是白白训练了这多时日?”

李春初道:“达亭,不如这样,你将洪顺堂红棍口部的二百弟子抽调出来,交给文茂,由文茂率领,给洪顺堂弟子做个示范样板,他们也就可以依样画葫芦地练了!你看可好?”

陈享抱拳道:“既然堂主有命,陈享敢不从命!不过,这一支弟子却是由文茂兄弟从琼花会馆的红船弟子中抽调出来的,身手与别个队伍不同,通晓他们本事的也只有文茂兄弟,所以需要文茂兄弟多多偏劳,管好他们才是!”

李文茂忙道:“文茂必定尽心竭力!”

陈满堂把手里的折扇开了又收,收了又开,心中似有不满,但却是不好说出来。

陈开却是大手一挥道:“道爷仗义,这二百红船弟子本来就是文茂兄弟的下属,归回我洪顺堂帮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达亭老哥你这里少二百精锐却是会不会对你的阵势有妨碍?”

陈享淡淡一笑道:“虽然还要花点功夫调整阵势,但帮助洪顺堂练兵也是我们护剑堂该做的事情,也不打紧!”

陈开伸手拍了拍邝能的肩膀道:“和尚能,你看看总堂的属下心胸硬是要比我们这些在地方上打滚的要大得多,你个大和尚还要跟道爷学学才是!”

邝能有点无奈,这个堂主什么都好,就是太有心胸了!不过如果没有这般心胸,他们这些广东各个山头的弟子又凭什么全都心悦诚服地听从陈堂主的号令!

陈享见此情景,朝李春初会心一笑,道:“今晚除夕夜,我们中午就把这团年饭吃了,让兄弟们都过个好年!”他运足丹田之力,大声吼道:“兄弟们,把兵器按规矩放好,留下各个哨位把风,轮流上桌吃。”

但听得漫山遍野的红巾军士卒齐齐吼道:“得令!”

这一声如炸雷一般在整个山岗响起,吼得齐齐整整,吼得地动山摇。

就连陈开也不禁面上变色。他虽然是草莽豪杰,却也是知道训练得如此统一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而且这个统一代表的就是整支队伍的向心力和整体性。

比起他麾下的那些洪顺堂弟子简直强得不可以道里计,就是比起绿营督标营来也未见在这个统一性上输给他们。

这是真真正正的精锐之师啊!

再看那些红巾军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一个个按顺序到桌子旁坐下,竟然没有丝毫喧哗吵闹,全是在桌子旁规规矩矩地坐好,不要说没有争抢打闹的,连一个拿筷子的都没有。

只有一个个值星军官手提木棍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个小锣。

陈享站起身来,朝陈开和李春初微微一礼,请了他二人坐了上首,红巾军各部军官也纷纷落座,却都是肃静非常,搞得那些洪顺堂的一众人等有的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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