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楚山的山凹处行走着,山路两旁是一排排无惧酷暑严寒的巨树。
它们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微风中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它们在风中站成了永恒。
“清宵思爽然,好凉天。瑶台月下清虚殿,神仙眷,开玳筵。重欢宴,任教玉漏催银箭,水晶宫里笙歌按。”
驾马车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车柄上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大概是长途无聊,书生高声唱起了歌,大汉嘀咕着:“真难听,歇歇吧。”
马车里的年轻公子见两人又拌起了嘴,掀帘探头笑道:“我倒觉得崔智的歌越来越好听了,下回我吹笛,刘厚你舞刀,我们一起为崔郎助兴如何?”
听了公子的夸奖,崔智越发得意。刘厚见无人帮他,指着不远处梯田里一个戴斗笠的背影高声喊道:“老乡你说他唱的是不是难听死了?”
还没等老乡回过身,刘厚白眼一翻从车柄上滚了下来。崔智吓了一跳,立即拴住马,车里的公子也下了车,两人推着刘厚不知如何是好。
远处的老乡也发现了异常,放下手中的秧苗跑过来。及至走到跟前,公子才发现这是个穿着农夫衣服的姑娘在田里劳作,手上脸上满是泥土。
“把他放平了,我看看。”那姑娘异常沉着地指挥起了崔智和公子。她取下斗笠,用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两下,掐了掐了刘厚的人中,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和脉搏。
接着把刘厚的脑袋稍稍抬起,用肘部重重地撞击他的左肩,动作快如闪电,刘厚啊的叫了一声,一口气缓了过来。
姑娘从腰间取出巴掌大的口袋,里面插满了针,就在她下针前,崔智拦住她问:“你干什么?”
“他眼球震颤说明前庭紊乱,气血不足才会头晕目眩,如今一口气刚上来了,你拦着我,错过时间可就醒不过来了。”姑娘的脸虽污糟糟的,声音出其的丝滑悦耳,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公子被说动了,劝道:“崔智,让她试试。先把刘厚救回来再说。”
崔智无奈只得收手。
姑娘在刘厚的百会、听宫、耳门处扎下针。崔智见施针良久,刘厚双目紧闭,嘴唇越来越白了,开始着急起来:“你若害了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刘厚的手指动了动,接着鼻音也重了,姑娘捻转针柄,待感觉针下有轻松、滑利的感觉时立即拔了出来,起针的同时,刘厚睁开了眼睛。
“醒了。”公子和崔智都很激动。
“你们别动,他耳门上的针还得留一会儿。”两人不敢出声,瞪着眼睛又等了会儿,直到姑娘把针全部拔出。
“出了什么事?”刘厚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
公子忙把姑娘刚才出手相救告诉他,刘厚站起来大声道谢。
姑娘嘿嘿笑着,用手背擦了擦脸,脸越发黑黄,她沉吟片刻后问:“刘大哥刚才可是头晕目眩,才嫌他唱歌吵?”
“太难听了。”刘厚嘟哝着,用手去堵耳朵眼。
公子呵呵笑道:“他两成日拌嘴,让姑娘见笑了。”
“你现在是不是仍头晕目眩?”
“有点。”刘厚张大嘴巴。
“你耳朵不好吧?”
“啊?”众人都惊了。
“你声音洪亮,却嫌他唱歌吵;你时常用手塞耳眼,是觉得耳朵闷胀;你经常做张嘴咀嚼的动作是为了缓解耳朵不适,对吗?”
刘厚点了点头。
“你头晕心慌昏倒,是听觉紊乱造成的。你耳朵外观没什么问题,是不是曾经,嗯……诸如在战场上或打斗时被什么吓到过,你有没有出现过短暂的耳聋过?”
刘厚呆呆地没出声。
“你耳聋自愈后就出现了耳鸣头晕?”那姑娘自始至终冷静地看着刘厚,她思索片刻后微微笑道,“我家有一个炙贴,可能有点用。”又指了指太阳穴说,“你这里紊乱了,靠自己并没有痊愈。”
刘厚觉得这姑娘真是神了,再次向她行礼,诚恳求道:“我每晚因为这个病烦躁的很,姑娘行行好,能不能卖些炙贴给我?”
“不值钱的,送你好了。”
公子躬身笑道:“小子单字臻,他两从小跟着我,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日后也好感谢。”说罢向前作揖。
姑娘见他头戴天青罗帽,身穿紫绫深衣,脚蹬粉头皂靴,容止端雅彬彬有礼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忙屈膝还了万福说:“乡人都叫我二娘,臻大哥不必客气。”
崔智指着马车说:“姑娘和主公挤挤,我们驾车去你家拿灸帖。快快把他治好,免得他成天不准我唱歌。”
二娘戴上斗笠摇头笑道:“不远,走走就到了。”说着话带着众人向梯田后深处走去。
去二娘家的这一路青石台阶与山间小路交替,淙淙响水从楚山峡谷而来。
崔智与公子欣赏着独特的楚山风貌,二娘招呼刘厚上前说:“我教大哥一套按摩手法,有缓解耳聋的功效,就看你能不能坚持。”
“姑娘快说。”
她用食指摁住耳屏一按一放,演示道:“每天要这样按摩鼓膜一百下。”
接着用食指和拇指,沿着耳廓从上往下按压,道:“这叫营治城廓,还是一百下。”
最后用手掌把耳屏、外耳道口封住,将五个手指头放在枕后部说:“这一步叫鸣天鼓。把食指放在中指上往下滑,你会听到像敲鼓的声音。左右耳朵各做24下,两边同时做24下。
你要每天做,配合灸贴疏通经络,气血流畅后可以改善症状。”刘厚像个孩子服服帖帖地道着是。
崔智远远看到一座石拱桥坐落在两座青山之间,桥墩上的石狮子在岁月的侵蚀下,留下了痕迹,锁住了山的青翠、水的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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