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是用玉求和。见曲摩束先放低了姿态,瞿承厚咬咬牙,紧跟着开了口:“某有女名瞿艺真,年方二八,未曾婚配,知书达理,愿代表濮部与永煦结永世之好。”

瞿艺真跟着行礼,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隐隐有几分得意。

“瞿艺真?抬起头来。”说话的却是皇后,声音温柔,从上到下将瞿艺真打量一番,看向圣人,轻轻点头。

这便是觉得联姻可行。圣人会意,问:“你可有中意之人?”

瞿艺真受宠若惊,连忙行礼,解下玉佩放在托盘里,交由太监呈上去,红着脸道:“小女子与一位戴着这样式玉佩的男子一见倾心,在南疆遍寻无果,想来他是中原人士。”

容裕帝不曾伸手去触,瞧见玉佩仅剩半块,所刻花纹已经模糊,其外形却是皇家子弟的身份象征,人手一块,各自刻上名号以做信物。

见此,容裕帝让太监拿着托盘下去让众人看过,扫视一众皇子,又多看文如玉几眼,道:“此为皇家信物,谁与瞿艺真见过?”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回答。

“文如玉,你可与她见过?”

太监停在文如玉面前,文如玉正欲伸手拿起玉佩细瞧,独孤雅荻却是拉住他的衣袖,文如玉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端起茶杯,以喝茶做掩,另一只手在独孤雅荻手心写:“何?”

独孤雅荻写:“上面有蛊。我来。”

于是独孤雅荻起身拿起玉佩仔细看过,再交给文如玉细看。

容裕帝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微微眯眼。

文如玉接过玉佩,也是仔细观察一番,再与独孤雅荻交头接耳几句,而后起身行礼:“回圣人,臣带兵在外,所用的玉佩刻红缨枪,是为军中信物。且臣为陈姑娘所救之时,将玉佩掰做两半,她持的一半与臣的玉佩能够拼合,因而得以确认身份。适才臣与陈姑娘再三确认,此玉佩虽有其形,用料与纹路却有差,非是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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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上来。”

文如玉早拿出半块玉佩,看向独孤雅荻,她则微微侧身,道:“腰上,解一下。”

文如玉依言照做,瞧见残缺的玉佩上隐约能辨认的红缨枪头与沾了暗色污渍的盘长结,不由停顿片刻,将玉佩拼合一处放到托盘上,再行礼:“臣亲手为玉佩打过盘长结,祈愿平安,受伤之时难免沾染血迹,经过数月已经干涸。”

玉佩呈上,容裕帝看过,示意太监举起来让底下的人都看看。

瞿艺真自然瞧见了自己仿制的那块,孤零零躺在一边,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瞿承厚显然没料到坐在文如玉身边的人真的是救他的人,也没料到文如玉敢当众拆穿,一时间也是沉了脸。

容裕帝此时却不曾详细追究,而是转头问文独孤雅荻:“陈姑娘,为何遮面?”

皇后接上话:“圣人所言及是,国之大宴,堂堂准镇北王妃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岂不让人看了笑话去?”

一时间目光都集中到独孤雅荻身上。

文如玉自然担心,独孤雅荻轻轻捏捏他的手示意无须担忧,起身离席,整理好衣摆后端正跪在台阶下,伏身,轻声回答:“臣女在进京路上受了重伤,前几日甚至不能出声,幸得王爷垂怜,向南疆三苗求来秘药,得以开口。只是脸上这刀疤……”说到这儿,独孤雅荻抬起头,自左向右慢慢揭开面纱,先露出的便是一道漆黑狰狞的伤痕。

面纱揭开数寸,不及唇角,容裕帝瞧着那狰狞的疤痕,心下不忍,便摆摆手,问:“何人所伤?”

独孤雅荻将面纱戴回去,“臣女不知,王爷现下正在追查,尚无结果。不过府医说伤痕像是苗刀所伤,想来是在南疆的时候不经意与人结了仇。”言及此,不由轻声叹气,微微摇头。

话不用说白,一个姑娘能与谁结仇去?无非是有人心怀不轨,却是有意无意将刀锋指向了方才作假的瞿艺真。

容裕帝停顿数息,才摆手:“再议,回去吧。”

显然不想深究,坏了两边和气。想来之后让南疆拿出个替罪羊来,镇北王府接了,不再追查,皆大欢喜是最好的。

独孤雅荻想明白这和稀泥的心思,行过礼,入了席。

一众臣子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自然想论出个一二。眼见容裕帝隐有怒意,此时却是曲摩束站了出来:“圣人,瞿艺真在半月前来到越部,请求某让最好的工匠,按照她的记忆为她制作一块玉佩,想来是历经数月,记忆有些模糊,这才出了差错。”

一番话,名为解围,替瞿艺真开脱一二,实际上却是彻底断了瞿艺真借着玉佩攀龙附凤的心思,这会儿再说刻什么纹样便也都是记忆模糊,出了错,再由不得她自己选人。

瞿艺真一时也无法,尴尬笑笑,顺着台阶往下走:“想来是小女子多想了,这世间总是有些缺憾的。”

“说的是,风月可不抵眼前之事。”曲摩束说完,扭头往左看看朔月,见她一脸无所谓,咬咬牙;往右看看瞿承厚,见他皮笑肉不笑,再咬牙,猛地一撩衣袍,“哐”的一声磕了个响头,“今年夏天实在炎热,十万深山中的积雪化得格外快、格外多,现下越部已经遭了水灾,河流涨水改道,不日将祸及南疆绝大多数部族,恳请圣人,救我越部子民,救我南疆子民!”

四下哗然。

夏日炎热,京城、陇西发了旱灾,谁料南疆竟然发起水灾来,众臣一时间都觉得曲摩束信口胡言,纷纷请求容裕帝明察,再无人关注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之事。

容裕帝抬手虚按,问:“柯卿,可有此事?”

柯梁,工部尚书,柯馨月的祖父,从一众文官之间站起身行礼:“回圣人,自高祖至今,南疆高昌一带共记载三次水患,紧随而来的都是中原大旱,民不聊生。”

“如此看来……”

曲摩束见容裕帝迟迟不愿决定,心一横,保持着跪地姿势不动弹:“越部愿归附永煦,成为永煦行省,只求圣人救子民于水患之中!”

闻言,容裕帝满意,微微点头。

这会儿朔月也整理衣服跪好,道:“三苗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历来以祭司身份在南疆行走。眼下水患起,无人能独善其身,恳请圣人相助。”

只剩瞿承厚。他被曲摩束与文如玉联手拆了计划,现下又被三苗与越部联手逼迫,暗中自然咬碎了一口牙,面上做出一副痛心的架势,跟着也跪了下来,顺带悄悄扯了瞿艺真一把:“越部遭难,某等未曾听闻,若真是如此深重之灾,南疆必然难以度过,恳请圣人相助!”

瞿艺真被扯了一下,跟着便跪了下来:“小女子愿留在京中寺院,为南疆祈福。”

瞿承厚显然没料到瞿艺真直接想出家,一时间被噎住,低着头不说话。

瞿艺真却是想无论如何留在京城,届时去治水之人有恩于南疆,自然有恩于她,她再提出以身相许,何愁留不下?况且照理都该是太子代圣人去赈灾,这样一来……

容裕帝见此,自然满意,点着桌子问:“诸位,可有谁愿意往南疆治理水患?”

窃窃私语声四起。

太子堆一堆政绩能稳固位子,自然不肯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身后却是悄悄递了纸条过来,打开一看,户部尚书的字迹,只有两个字:少银!

独孤雅荻远远瞧着他面色从红润变成铁青,忍着笑容,捏着文如玉的手将他拽过来几分,贴着耳朵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军饷是本王拿着圣人手谕,亲自去户部要的。”文如玉同样忍着笑,不过他的功力显然要强几分,稳稳握着独孤雅荻在他手心里跳动的手指。

见太子黑了脸,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大皇子自然要站出来。他回头问了一圈后头的官员,照例是无人应答的,想想南疆的银矿、玉矿,又掰着指头算算自己暗地经营的几间铺子,一咬牙,离了席,去往台阶下行礼道:“儿臣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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