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楚王回洛阳,贾后拜为司隶校尉,左卫将军,领兵屯司马门,主薄朱振谏于杨骏曰:“楚王忽至,必有所图,不当给以兵权,司马门乃中宫门户,请去其兵权。”杨骏自觉有理,乃上表求去职,表上,帝不应。孟观、李肇、董猛等闻之,则晓夜谋划。

孟观曰:“前日宴席之上,东安公虽至,然面有不悦,其心必与杨骏不睦,可遣人说之。”却说这东安公,名繇,字思玄,乃琅邪王司马伷第三子,刚毅有威望,此时屯兵云龙门,拜射声校尉,领右卫将军,琅邪王共四子,长子觐,次子澹,三子繇,四子漼,觐之子乃东晋元帝司马睿。李肇曰:“谁可说之?”孟观曰:“此人只可屈就,不可召至,吾与其有一面之缘,可亲往说之。”晚夕,避人耳目,孟观来见东安公,门人通报,司马繇不欲见,左右曰:“孟观乃杨骏属下,如今杨骏权势滔天,公若不见,结怨杨骏,日后恐遭其嫉恨,古人云,君子易处,小人难防,不如见之,以观其谋。”司马繇乃立于厅堂,令孟观自后门入,不以礼,孟观不怒,乃拜,东安公曰:“汝一向于杨骏做事,来此何为?”孟观曰:“特请将军入伙。”东安公闻之大笑,曰:“我与杨骏并无瓜葛,何谈入伙?”孟观曰:“杨骏名为太傅,实为国贼,人人欲得而诛之,陛下早有诛杀之意,奈何新登帝位,羽翼尚丰,须德信之人,殿下乃帝室子弟,陛下亲爱,故特请奉密诏。”东安公未知真假,恐杨骏相试耳,乃曰:“即如此,无需多虑,有诏便行。”孟观乃退。

三月夜,贾后、孟观、李肇谋划已定,贾后做诏,启帝曰太傅谋反,请遣使废杨骏,令中外戒严,诏令东安公帅殿卫四百人讨杨骏,楚王屯司马门,淮南相刘颂屯卫殿中,诏成,欲行,忽然众臣中出一人,跪于殿中大呼曰:“陛下请三思。”众人视之,乃散骑常侍段广也,贾后曰:“汝亦欲谋反耶?”段广泣曰:“杨骏孤公无子,竭心辅政,岂有反理?此必然奸人图谋不轨,请陛下详思之。”贾后曰:“汝为杨骏之甥,常在陛下左右,为杨骏间谍耳。”段广曰:“吾为国家社稷,举贤不避亲,非为杨太傅同党耳。”帝目视贾后,竟不敢答,贾后命人将段广下狱,杨骏以段广伴帝左右,以通消息,不想贾后行事缜密,段广竟不觉。

早有人告之杨骏,时杨骏辍朝归府,杨骏府第乃曹爽旧府,位于武库南,杨骏大惊,乃召众臣议之。主薄朱振曰:“今宫内有变,必是阉竖为贾后设谋,恐为太傅不利,事急矣,请速至武库夺取兵器。云龙门乃东安公所统,当遣人说之,若成,则大事可成,不成,亦可言其造反,率甲士攻之,攻不成,亦可烧之。然后寻此事主谋,擒而杀之。如若不成,可开万春门,引东宫皇太子并外营兵入宫,殿内震慑,必出首事者,执而斩之,大难可免。”杨骏素懦弱,不语,乃曰:“段常侍遣人至否?”段常侍,即段广也,朱振怒曰:“火已烧身,问段常侍何为?人头恐不知何处矣,当断不断,恐留祸患。”杨骏仍犹豫不决,乃曰:“云龙门,乃前朝明帝所造,耗费巨大,奈何烧之?”朱振曰:“今危在朝夕,区区一门,有何惜哉?”云龙门乃洛阳宫城正南门,万春门乃东门。侍中傅袛乃出曰:“今形势不明,吾与尚书武茂入宫探察虚实,再做打算。”不待杨骏可否,仓皇下阶,武茂犹坐于庭上,傅袛大呼曰:“公非陛下之臣乎?今内外隔绝,不知陛下所在,公何得安坐?”武茂闻之,大惊,乃与之同出,余者见,纷纷出府。朱振乃大呼曰:“我等受杨公厚恩,今杨公有难,岂能避之?”乃喝令将士,把守杨府诸门,非杨公令不得出入。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门,适才右军将军裴頠出,陈豫止曰:“太傅何在?”裴頠曰:“适才见太傅素车素服,出西掖门西去矣。”陈豫曰:“太傅弃我而去,如之奈何?”裴頠曰:“固守此处,死之早晚耳,不若赴廷尉出首。”言毕,匆匆而去,陈豫曰:“将军且慢,吾随之。”遂委兵而去。不久,诏以裴頠代陈豫为左将军,屯万春门,众人始知裴頠与贾后早有首尾。

却说殿中军围杨骏府水泄不通,双方对垒,殿中军攻不进,乃纵火烧门,杨骏兵士则于内放箭,殿中军亦登阁楼射府中兵,死伤一片。殿中军中一人出,乃孟观也,其朝府内大呼:“杨骏大逆不道,欲图先帝而自代,今受陛下诏,诛杨骏亲党,有挡路者,按谋反论,诛九族。”府兵听闻,皆如鸟兽散,殿中军乃破门而入。杨骏闻门开,大惊,素服入马厩躲避,为一兵所擒,杨骏曰:“吾乃太傅。”言未必,为其所杀,携首邀功请赏去了。可怜杨骏为武帝所倚重,为栋梁之任,其骄奢意淫,贪恋权贵,然能力不逮,故不能免祸。当夜孟观与东安公于城中搜掠,擒杨济,杨珧,张劭、李斌、刘豫、武茂、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等诸人。

却说文鸯被擒,不服,曰:“吾与杨骏并无交通,何罪之有?”司马繇曰:“汝乃杨骏党。”文鸯曰:“我冤之。”司马繇又曰:“汝乃杨骏党,有其父必有其子。”文鸯父乃前朝文钦,故有此言。原来,这司马繇乃诸葛诞外孙也,此亦欲为诸葛氏报仇之嫌。杨珧临刑,大哭曰:“有表在石函。”昔日杨皇后策立,杨珧忧杨氏不能善终,乃上表曰:“自古至今,一帝两后,未之有也,然宠溺太过,恐有灭族之祸。”武帝览表,乃曰:“杨氏贵戚,为皇家倚重,岂有此理?”杨珧曰:“陛下万岁之后,恐有小人谗言,请以此表放置石函,一旦为臣言中,依此免祸。”惠帝生母乃杨后,名艳,武帝登基,策为皇后,即武元杨皇后,早逝,时武帝宠幸胡夫人,杨后恐惠帝废,乃枕武帝膝泣。武帝问,乃曰:“妾叔父有女名男胤,有德色,请陛下充备六宫。”。即武悼杨皇后,名芷,小字男胤。东安公曰:“此乃一家之言,不足为信。”杨珧曰:“时张华在侧,可问之。”王戎乃言于东安公曰:“若果有此事,可暂缓之。”东安公犹豫,召张华问,张华知杨珧终不免死,乃不语,杨珧知事不成,大笑曰:“呜呼,有石函表在终不能免死,汝明哲保身,终不免祸,我死之,汝继之。”遂杀文鸯、杨珧等。

当夜,司马繇纵兵为乱,诛杀由己,以致血流成河,火光盈天,人皆惶恐,威震内外,杨后一族,多所伏诛,王戎乃言于司马繇曰:“殿下诛杀过滥,必然遭人口实,此事之后,当远离权势,不然恐有性命之忧。”司马繇曰:“我奉诏诛杀反贼,何罪之有?有何口实?”杨后闻变,与杨骏不通消息,乃题帛为书,射之殿外,上书:“救太傅者,有赏。”帛书为裴頠所得,径来见贾后,贾后读帛,怒曰:“杨皇后谋反。”贾后对杨后有怨气,矫诏将杨后送永宁宫,后又使人上表曰:“太后为杨骏奸谋,非至一日,飞箭传书,邀募将士,同恶相济,图危社稷。”中书监张华曰:“此乃大事,当详验之,有司不敢奉诏。”贾后不听,又下诏曰:“宜废太后为峻阳夫人。”武帝陵为峻阳陵,故曰峻阳夫人,以此辱之。张华又曰:“太后乃先帝所立,知书达理,未得罪先帝,唯为杨骏党亲,非为母仪耳,可贬皇太后之号,称武皇后则可,迁居异宫,以老天年。”贾后不悦,乃令左仆射荀恺及司马晃曰:“杨后谋危社稷,不可配位先帝,当废居金墉城。”于是废杨后为庶人。有司又上表曰:“杨骏造乱,所亲理应诛杀,天恩浩荡,留其妻庞氏,以慰杨后之心。今太后废为庶人,当付有司行刑。”庞氏,乃杨骏之妻也,惠帝闻之,诏不可,贾后闻之,下诏曰可,因此行刑。庞氏就刑,杨后抱之号哭,断发叩首,上表贾后称妾,请留母命,贾后终不许。昔日武帝欲废贾后,杨后说之乃免,因其斥责贾后,贾后遂怀恨在心,此为泄愤耳。有名董养者闻之,乃曰:“吾博览群书,谋反大罪亦可赦免,祖父母、父母何罪之有,而今杀祖父母、父母而不赦,此王法亦所不容也。而有司议论,文饰礼法,母子之义已灭,大乱将起矣。”乃携母妻挑担入蜀,不知所终。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