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来选去,最后赵挽华挑了思梧殿对面的一座殿苑,并改名—凤落苑。
赵挽华除偶尔陪云末练武,口头指点一二外,大多时间都在养伤,无所事事。
之所以选择十大恶人做云末的拳脚师父,甩因为她虽然有许多赵氏的秘技功法,但并不适合云末如今的情况,云末现在最需要的是打好身体的基础。
反而是十大恶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功法是靠真拳真脚间拼练出来的,体魄经验更丰富。
临近新年,宫人变得异常忙碌。
院内。
云末正在认真学武,恶五恶六也教得专心致志,唯有赵挽华,闲得出奇。
她站在高墙之上,远眺新日朝升,近俯来来往往的宫人。
突然外廊远处出现了极其熟悉的身影。
是云眷舒。他今日外罩一件白狐裘,行走间,如孤霜寒山,一派温隽高远。
吴童也不知怀里抱着什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眷舒身后。
雪地红墙间,二人尤其扎眼。
“阿仪,你陪他们练着,我出去走走。”
“好的,小姐。”阿仪一听说赵挽华受了伤,连夜带着后脚刚到东升城还没来得及歇息一口气的江离赶来上京。
前日才到。
只能说,二人来了之后赵挽华确实舒心了不少,一个可以出谋划策,让她不用动脑子,一个可以照顾她起居饮食,让她可以不用动手。
这两日她就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到底是不是喜欢云眷舒。
眼下既然见着当事人了,赵挽华也懒得忍心中那股冲动劲,直接追了上去。
于是,她翻墙进了云眷舒的思梧殿。
怕被云眷舒发现,她只敢远远地跟着,路过前院那片光秃秃的海棠树时,她还顺手折了一枝在手里转着把玩。
尔后,赵挽华悄然摸进了内院,找了一根柱子躲着。
云眷舒似乎毫无所知,驻足于一处偏房门外。
吴童将一直抱着的盒子递给了他,然后退了几步,站着不动了。
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赵挽华向前伸了伸,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不等她看清楚,云眷舒已将其抱进了房。
等他衣角消失在门口,赵挽华换了根房柱贴着,终于能瞧清他手里的东西,是一盆花,还有房内—
满满一室的奇珍异花,有的摆置在花几上,独枝自傲;有些藤蔓花物如玉手芊芊缠绕在花架上,错落别致,静室添香。
赵挽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些是斗...斗花?!
前世,她的公主府也有过这样一间花房。
赵国沿袭魏晋之风,世人皆爱风雅,“斗花”便是王公贵族间互相攀比的活动之一,只要世间谁能种出独一无二的花草,拔得头魁,谁便能揽得称赞和美名。
后来更是愈演愈烈,成了贵女必备的基本技能之一。
赵挽华不懂别的什么风月,唯有这些花花草草,她用心钻研过。
一是为了为了便于辨认山林间的毒物药物,行军打仗时能多积分胜算。
二则也怪她自己有段时间不开窍,钻了牛角尖,听别人嘲讽得多了,便非要同那些贵女论个长短、争个输赢。
赵人尽知,昭乐长公主虽尊贵非凡,然而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更别说什么静淑端庄。
她永远苍白着一张脸,昂着下巴视人。
名门淑女里,哪个没在背后耻笑她如市井鄙妇,不懂四艺?又加之性格孤僻,比男子还争强好胜,赵国的青年才俊,哪一个不避她如蛇蝎?
适龄青年里,一个个都生怕被长公主选去做了驸马。
甚至,连最低微的宫女,背后也拿她当闲话聊,赌注最后会是哪个倒霉蛋儿娶了她。
以至于赵挽华威了争这一口气,于每年的三月三,由她亲自揽包举办斗花会,邀请各方名媛雅士参加。
昭乐长公主下定决心要认真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所以次次她都能拔得头筹,大为扬眉吐气。
连赵国那帮史官老头儿,都开始称赞她。
眼下,再见斗花,叫她心中如何不复杂?
“这段时日本王事忙,若本王不在,老规矩,最里面的那些,记得清晨要浇水。”云眷舒垂着头,拾起一旁的浇壶浇起水,认真至极。
“是。”门外的吴童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
云眷舒带着吴童去了书房。
书房门后,立着一扇青竹屏风,刚好挡住这边偏室。
赵挽华趁他进屋之际,靠着廊柱掩身,终于悄悄溜进了偏室。
进到房中国,赵挽华一边走马观花,一边不忘嘀咕。
“原来是个新手。”这人,好几盆花放的位置根本不对,失了美感。
她不自觉伸出手,将那几盆换了位置和角度。
做完了这些,赵挽华一眼扫去,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又皱了皱眉,干什么要帮他云眷舒搞这些?浪费功夫。
算了,做都做了,懒得再弄。
赵挽华席地坐了下来,以拳扶鬓撑在膝头,透过门缝望着那角书房,内心却出现了片刻的迷茫。
身后满室静香,岁月安谧。
如若前世她不是王室中人,没有偷听到那些话,会不会是个平淡自由,和美一生的平常女子,而不是被逼着成为那个世人眼中醉心权术、冷漠无情的摄政长公主。
想起这些,赵挽华脑中浮现出云眷舒那张耀若明月的脸来,忍不住开始胡言乱语:“云眷舒,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出现在赵国。这样…本公主就嫁给你,才不管它国破不破、家亡不亡…就算最后落个亡国公主的惨淡下场,也好比当初…”
半个时辰后,趁着云眷舒上早朝,赵挽华悄咪咪的溜回了凤落苑。
“阿仪,我回来了。”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小公子走之前还念叨呢,说您是嘴上陪他练武,言而无信,悄悄自己溜出去闲逛。”阿仪能跟着赵挽华,心里对皇权自然没什么敬畏之心,自当阿仪知道她家小姐将云末这个云遥的小国君认作义弟后,也仅仅是以“小公子”唤之。
“不用管他。”红衣倦倦,赵挽华一躺上床就开始叹气,四仰八叉的样子毫无姿态可言,“哎,也不知是这次受伤太重,还是太闲了,这几天不管看见个什么都想感怀忧郁一番。”
“小姐去了何处?”
“思梧殿。”
“我来的时候,听明慧和但葵说起小姐那事儿我还不信呢...看来是真的了。”
赵挽华望着帐顶像是独自呓语,“你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平凡女子都会怎么做?”
“我曾在闺中读过不少才子佳话的话本,还为那西汉的卓文君哀叹了许久,她虽是痴情错付结局不太好,倒有一句‘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让我印象深刻。想来,这般会做饭的女子就十分得男子眼缘。”
赵挽华白眼一翻,“我怎么觉着...你是在为难我?你让我给云眷舒人做饭?估摸着,还不如帮云遥扩充实力和版图来得有效果。”
“还有,阿仪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家小姐我,凭什么去讨他喜欢?”
“小姐,你问我一般情况,我自然照常人的法子说与您听。您看那戏文中的官家小姐公主什么的,不都是先放下了身段,放弃了富贵荣华一心要与那些贫寒书生双宿双飞...”
赵挽华一脸复杂地望着她,无奈道:“阿仪,都说你是名门闺秀出身,饱读诗书,这些戏文话本想必也没少看吧?算了算了,我累了,要睡一觉,记得午膳再唤我…”
阿仪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叹了口气。
然而这一觉赵挽华睡得并不踏实,怪梦连连,搞得她翻来覆去,眉头一直高蹙,大半被子也挂在床外边。
眼看到了日上三竿,赵挽华还没起。
“小姐?”
赵挽华不耐翻身,拉起被子捂实了头。
“慕容汝蓝进宫了。”阿仪见被子没什么动静,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她往思梧殿去了。”
捂头也过滤不掉声音,赵挽华恍惚间听见“慕容”、“思梧殿”几个字,掀开被一骨碌爬了起来,“你说谁?”
“那个慕容郡主啊...现在在思梧殿。”
“她怎么来了?”赵挽华屈膝交叉着腿,一只脚悬在床蹬上,从这不羁的坐姿就能看出她心情十分不爽。
也不知梦里是个什么白衣妖魔,她挥着大鞭子跟在那妖魔身后撵,却怎么也追不上...
还有一个女妖,一直围在她身边,咧着个血盆大口,阴森森的对着她笑。
“走,随我去思梧殿看看。”
“小姐果然担忧摄政王会被那郡主抢了去。”
“抢?本城主如今对他云眷舒不过是新鲜感罢了,过段时间,自然也就腻了。再说区区一个慕容汝蓝,也值得本城主放在心上?”
一边说着话,一边站了起来,阿仪上前有条不紊地为她整理衣服。
在这收拾之际,窗外似有大风呼啸,掀得那窗户“啪哒”作响,吵个不停。
“阿仪,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海棠吗?”
“因为凡世上之海棠,其执念皆是痴心妄想,总想有一天会比过牡丹的雍华。哼…胆敢在本城主面前造次,本城主必掐茎灭根…”
“……小姐说的对。”
啊,嫉妒真使人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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