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蓝田拽着罗武达坐下,自己并不起身,只抬手抱拳意思了意思,“我自小受人诟病,看惯了冷脸白眼,所以九弟最看不得别人待我简慢。

这是灼艾而分痛的手足情深,跟容人不容人,雅量不雅量没有关系。”

“我来晚了。”

一个黑瘦矮小的人,人未露面声儿先到的,挑开门帘走进来,“你们在说什么呢?谁和谁手足情深?”

“好你个陈公执!你可算来了。”

屈伯约趁机把尬在原地的白泽御按回到椅子上,又拖把椅子让陈公执坐下,“你再不来,我都老了。”

“还你都老了!你看看我。”

陈公执扒着眼梢,让人看他的鱼尾纹,又掀了官帽,让人看他的少白头,“前几天走在街上,一个不长眼的孩子,居然追着我喊太公!——诶?六郎也在啊?什么时候回的京?”

罗、陈两家是世交,族中子弟打小便彼此认识。

罗蓝田收了收脸上的冷气,尽可能和气地回答道:“昨日刚到。”

白泽御服了软儿、给了面子,罗武达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尤其对陈公执的有眼力见儿,满屋子人里第一个看到了他六哥、而不是那个华而不实的“玉人”很满意,当即接话问道:“陈公执,你打哪儿过来的?工地上走得开?”

“可别提了,我这条命啊!算是每月四百石卖给皇家了——长欢,倒杯茶来喝。你陈哥从寅时到现在,还滴水未进,粒米没沾呢。”

长欢倒了水来,陈公执三口两口喝完,接着说道:“刚才九郎问我打哪儿过来——一上午净在前门外斋宫那边耗着了。好不容易偷了个空儿,半道儿跑过来点个卯,和你们说不上几句话,马上还得去新庄那边儿。”

“眼看这就到吃午饭的点儿了,”

屈伯约说:“饭菜都是提前吩咐下去的,摆上来也快,你好歹陪我们吃几口再走——公事再忙,也没有让人饿着肚子干活的道理。你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了?”

钱大勇也问:“你成天都忙些什么?也没见别人做官做成这样!九郎说你都瘦成人干儿了,我看人干儿也比你好看些。”

“还吃饭哩!还做官儿哩!只怕是过不了几天,咱老陈就要吃上牢狱饭了。”

于钊连“呸”三声,“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青天白日的别找晦气,赶紧啐了重说!”

罗武达关切问道:“怎么了?遇着棘手事了?”

“可不是么!”

陈公执苦着脸说:“再过两天就是‘十月朝’(注:十月初一)了。今年的十月朝,新皇祭祀完天地,还要去骊山谒陵,给祖宗们送寒衣去。

新庄那边的行在所,大殿已经造好了,房瓦却还一片未到。前些日子,不是连刮了五六天大风吗?江南那边运瓦的船,全在渡口停着;寒衣节前,是打死也到不了了。

我们工部崔尚书,天天泡在户部那边儿打嘴皮子官司。现今要点儿拨款可费了劲了,比掏那些户部官老爷们的个人钱袋子还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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