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新派来的随从早已在门外等候,张目望去,新的车队,新的宫侍,新的昂首站立的骏马,一切的一切归于平静,老天似乎扫除了笼在人头上的阴霾,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事情在很美好的继续下去。

素修情不自禁想起随自己而来的那一批人,大都命归九泉,大都被屠杀,活着的人总要为死去的人悲伤一阵子才会好,可素修觉得自己会记一辈子,无论到何地都忘不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怎样变成冷冰冰的尸体的。

素修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一直有揉不掉的血迹,是屈辱的血,是冤屈的血。

被燕人冲垮的陪嫁车辆经过追寻,勉强凑起十辆车,不足原来的一半,跟随的宫婢与内宦也只剩二十余人,跟一开始时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相比寒酸了许多,没有达到皇帝想要的大国风范。

素修也没有再多加修饰自己,穿上了素白的罩衣,里面取代丝质衣物的是棉麻衣,金钗银钗已经所剩无几,素修干脆全都留下给照顾王令公和郑将军的几个小随从做点路资。

再次登上马车,坐在来时坐得位子,心境大不相同。伊始,素修对这次和亲之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给总结了三个原因:

一可以到风俗人情与楚国大相径庭的异国看看,其中要遇到的新鲜事物,会让人产生兴奋;

二是燕国自立国以来就是强国,“代代明君,男女皆兵,战比天大”是楚人给燕人最普遍的评价,这个“兵可不足万,足万惊鬼神”的强大军队是什么样的,这又会使人有种期待;

三是目前楚国存亡在乎燕人的决策,她要给皇帝带去这类消息,帮助楚人实现逆转战局,这是责任。

有此三条,素修对伊始的燕国之行备有期待,可经过这半个月的生与死的洗礼,素修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对燕人也一点好感都没有,也不想建立好感。

被囚在楚宫的燕后和这半月遇到的燕人不愧是同一族,行事都不讨人喜欢,生而为人,燕人似乎与大部分人不一样,他们似乎生性不喜欢被别人喜欢,生性不喜欢得到别人的赞赏与认可,不喜欢看到美好的事物,非要彻底打碎美好,确确实实是难懂的一类人。

素修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俄而惊觉自己这些天来养成了叹气,自忧的毛病,一脸的忧心忡忡,自己似乎半月没有真正开怀大笑一次了。

这便是她一生忧患的开始吗?

素修不觉倒抽一口凉气,眉间出汗,接过灵犀递来的红汗巾,轻轻擦拭,喃喃问道:“这一路应该会顺利吧。”声音很小,像是提问,像是自嘲。

灵犀接过汗巾,轻声道:“公主不用忧心,有道是先忧后乐,先苦后甜,这半月发生太多的事儿,后半程的路定会好走。无论有什么事发生,只要公主与奴婢们在一处,奴婢们就什么也不怕,只要公主平安,奴婢们也什么都不怕。”

素修笑笑,轻轻依靠在灵犀怀里,温柔地将头倚在灵犀的肩膀上,眼望着车窗外,风吹起了帘幔,进到车里,吹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每个人都怀有心事,经过微风一吹,变得明朗,开始纾解,努力调动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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