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羞愤在她眼中一闪而逝,轻轻拨开我的牙扇,先是半偏过头对妹妹说道,“蓉儿不可无礼。观这位公子,华衣丽服、言行恣肆,若非白日醉酒,便是有所倚仗。他既然敢当街调戏,就自然不怕我们告官。”

她这般旁若无人地评价之后,这才对我福了福身子,恬然一笑:“多谢公子青眼,不过我姊妹早有誓言,虽是荆钗布裙,也断不与人为妾!”

她举止自若言谈清楚。一举手一投足于我看来,都是风韵十足。我有片刻的失神。

待我反映过来,她已经拉着妹子,匆匆混入人群。

我望着她青烟色的衣袂翻飞,突然发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我方才揉着眼睛回转身来。一转身,六个人站成一排,齐刷刷地看着我,忍笑的忍笑,无奈的无奈,面瘫的面瘫,表情各异。

我没好气瞪他们一眼:“茶钱结过了?”

鹿脯圆圆胖胖的脸笑起来,眼睛鼻子嘴几乎都要凑到一处:“都结过了,公子游逛一天,是不是该回……”

“蠢才!”我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扬手将扇柄塞进他嘴里,“叫你给我预备扇子!你想冻死我么!”害我白白被人取笑!不过转念一笑,取笑我的是个美人,忍了!

鹿脯拿出扇子,抢白道:“那不是您自己……”

话音未落,他左手汤饼、右手驼羹不约而同抬脚——踩!鹿脯双脚被踩住,疼得泪花儿都滋出来了!

“早晚笨死你!”我再次骂了一句。

汤饼突然说道:“公子,酒楼雅座已经预备妥当,随时候主人移步前往。”

今天街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三五好友聚在一堆,低声兴奋地议论即将凯旋还朝的将军。

我淡淡看一眼向朱雀大街汇拢的人群,轻声说道:“今日是骠骁将军刑岳班师奏凯的日子,怎可不去凑这个热闹?”

每一个皇朝,无论乱世、治世,都要有英雄。百姓渴慕英雄,因为在他们单纯到可笑的心里,英雄似乎拥有上苍所赋予的无限力量,保他们太平安康——这份力量,甚至超越了皇权。

人们自发聚拢在朱雀街的两旁,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这条通往未央宫、或者说通向至高权力的大道,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人们心目中的战斗英雄。

我坐在酒楼二层的临窗雅座,默默俯视脚下的风景。

耳边,听得酒客们热情地议论着此番的凯旋得胜。今天日子特殊,二楼六张桌子,每桌索价百两纹银。所以能坐到这里的,皆非等闲之辈。听这些人议论起时事来,与市井小民的信口胡诌不可同日而语。

“此番刑骠骁大破北胡,直打得北胡王庭西迁。我大夏军心大振。来日定可攻破梁国,统一河山。”一位身穿宝蓝色绸衫的老者,满怀信心地评述。

彼时我正举杯将饮,闻言动作微震,一滴酒液刚好溅出,点染在雪锻袍袖的袖口。我下意识皱眉。

正在这时,邻桌一名绛色长袍的青年,闻言起身对老者拱了拱手:“老先生这话就错了。廿年前,我大夏与梁国签署停战协议,两国联姻永不征战。现如今梁皇是咱们夏帝的嫡亲娘舅,两国关系好得蜜里调油,说什么‘攻破梁国、统一河山’,老丈莫不是酒后发醉言?”

我忍不住冷笑,这青年将不知以为知,居然还有脸跑来指点江山!

果然老者也不愿与他废话,只说道:“以后就知道了。”而后便与同桌友人推杯换盏,再不理那青年。

梁国与夏国的停战协议,以及眼下的太平景象,说来话长。

百年以前,这原是一个江山一统、金瓯永固的皇朝,天下太平、百姓乐业。越是太平盛世越容易滋生忧患,几乎是一夕之间,北方胡族、西部蛮夷、南方百越相继发难,中央王朝左支右绌,皇帝在动荡不安中驾崩。谁料外乱不平又起内扰,几位皇子不顾内忧外患,争夺帝位,原先的赫赫皇朝终于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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