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鸳有些瞧不起自己。    她真是越活越没用,越活越窝囊。想她堂堂的冥皇,竟然连说实话的勇气都没有。什么不会同他计较,若当年的事真与萧黎有关,她一定会和他计较,好好的计较一番。    可方才……    重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自己除了说了谎之外,还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像是战败了一般,逃跑似的进了幽冥司。    丢脸,真丢脸!    “姑奶奶,你怎地了?”    她回到十九重地府,不是时而哀嚎一声,就是一脸的恹恹打不起精神,这模样把九崇给吓了一跳。    “没事,”重鸳靠在软塌上,懒懒的换了个姿势,“我差你去门口看看,可看到了什么?”    “这……”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看到萧黎站在外面,形容落寞,一直没有走,”九崇用眼角小心翼翼的瞅她,察言观色,“可需要九崇出去,让他速速离开?”    重鸳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垂了眼角:“他愿意站便让他站,站够了、累了,他自己就离开了。”    “是。”    重鸳打发走九崇,从怀里摸出了幻妖交与她的那团白雾,仔细端详了许久,终是心上一横,将白雾置于眉心之处,紧跟着闭起了眼睛,不多时白雾缓缓消散,不见了踪影。    **    三万年前。    “姑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重鸳睡了整整五千年,醒来之后觉得精神不错,便想出去走走。奈何一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幽冥司,就被跟屁虫九崇给发现了。    “我就四下走走,你跟着我做什么。”    显然,九崇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拿一双哀怨的眸子盯着她:“若是九崇没有跟上来,姑奶奶定然已经走出幽冥司了。离开幽冥司却不带着九崇,姑奶奶是想独自一人出去么?”    是啊,她是想自己出去逛逛啊!    “没,你哪只眼睛看到姑奶奶要出去了?”重鸳佯装往回走,“姑奶奶就是四下巡视一番,看看叶殊在我睡觉的时候,将幽冥司打理的怎么样而已。”    九崇抿了抿唇角,没说话。    重鸳顾自向前走着,待身子全然背对着他时,手上凝了一抹银光,她倐尔转身,将银光向九崇抛去,光芒大作幻化出一张丝网,将九崇牢牢的缚在了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姑奶奶!”    九崇不可置信的叫了她一声。    “姑奶奶我不过是出去走走,几个时辰后便回,”重鸳走到九崇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会换副相貌,也换个名字,就算不巧的遇到哪个神仙后辈,他们也认不出我来。”    说罢,重鸳便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其实她此番出来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四下看看,许久不曾踏出幽冥司,也不知凡界什么样了,妖魔二界又是什么样了。虽说这些都不在她管辖范围内,但瞧上一瞧总归是好的。    她腾着云,漫无目的的掠过了几处山谷河流,钟灵毓秀,清气缭绕,很是不错。可没多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迎面而来,她皱了下眉头,飞下云端,落在了一处偏僻的峡谷中。    循着气味,她拨开峡谷中荒芜疯长的杂草,看到了一个洞穴。洞内漆黑,但却有一股生者之气,而且是……修仙者的气息。    她手掌向上,在掌心处凝了团通亮的冥火,照亮了洞口,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洞内沟壑纵横,许是有水流穿过,再加上终年不得日光,墙壁上湿滑,空气中泛着一股腥甜的潮湿气。    重鸳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却终是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她赶忙调整了一下步伐  ,堪堪稳住了身形时,一口气还没呼出来,身子便扫来一记凌厉的剑气,她脚步一偏闪过,又是一记剑招杀来,重鸳抬手一挡,虽只用了三分的气力,却硬生生的将持剑之人逼退了数步。    那人脊背抵着墙壁,手拄佩剑,借着重鸳手上的火光看了她半晌,一口血蓦地喷了出来,然后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重鸳挑了下眉,这人还真是不知死活,身受重伤还提剑同她交手。好在她心地善良,没下重手,不然……这家伙的性命今日就直接交代在这了。    她抬脚走到那人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象,虽然有些虚弱,但性命没什么大碍,将养个把月也就能生龙活虎了。    只不过……这个洞穴不适合疗伤。    思忖刹那,重鸳蹲下身子,一双明亮的眸子映着他的脸颊:“念在你长的挺不错的份上,姑奶奶就救你一救,等你醒了之后,要知恩图报啊。”    怎么报恩呢?    重鸳边带他离开边想,若是他没有地方可去,她就把他带回十九重地府,收他做个小跟班,顺手再传他几套剑术。瞧他刚才那剑法,实在太差劲。    **    离峡谷最近的一处仙山,名唤润泽,仙雾缭绕,灵气极盛,是个养伤修行的好地方。    重鸳在山顶随意寻得一处,用术法化出一座宅院,将救起来的人放了进去。    小半个月,她都在捡草药,捣草药,煎草药中度过。男子脸色逐渐恢复过来,身上十多道狰狞的伤口也在逐渐的恢复。    不过……这男子身上的伤口有些怪异,似是被什么硬生生撕扯开的,处处深可见骨,尤其是伤口之上泛着的气息,是她在六界之中从未见过的。    非妖非魔,很是诡异。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伤他的人不仅想要他的命,更想让他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得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又过了几日,男子终于醒了过来。适时重鸳正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见他费力的将胳膊支在床榻上,似是想要起身。    “喂,你别动!”重鸳三步并做两步,转瞬到了床边,一手捏着碗,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只消一用力,轻而易举的将他按了回去,“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就得好好的活着。”    说完之后,重鸳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一句:“活着听我的话。”    男子看着她愣了一会,让记忆慢慢回笼:“是你救了我?”    废话。    重鸳把药碗端到他面前。    “那时……我没伤着你罢?”    开玩笑,他那点聊胜于无的法力,还想伤她?    “喝药。”    男子看着碗中黑糊糊的汤汁,犹豫了半晌,才抬手接过。因着他手臂受了伤,如今还不能吃力,所以端过药后,整只手都在颤抖着。    哎。    重鸳无奈的一把将药碗拿了回来,矮身坐在了床边,舀起一勺药,凑在嘴边吹了吹,才递了过去。    男子的视线顺着汤匙,滑到了她的脸上,眸光闪烁了半晌,才张口把药喝了。    一股浓重的苦味在喉咙间蔓延开来,男子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    重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药是有点苦,但只有这样才对你的症,”  顿了顿,她有些疑惑,“你是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那么想杀你?”    药碗转瞬便见了底,男子似是有些乏了,闭上眼睛的瞬间,他才开口道:“我已没有大碍,此番多谢姑娘相救。为免姑娘受在下牵连,姑娘……还是早日离开罢。”    真啰嗦,重鸳装作没听见:“你叫什么名字?”    “萧黎。”    名字还挺好听。    “姑……呃,我叫……仲冥,对,仲冥,”  重鸳编了个名字,然后定定的看着他,“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要把伤养好,好好报恩就行了,剩下的事……我帮你处理,准保把你保护的好好的。”    “你……”    重鸳懒得再听他啰嗦,拿起药碗起身走了出去。    看来六界里多出了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不知会否扰乱这万年来之不易的祥和。既然这些东西想杀了萧黎,她只要跟着他,必然会查出蛛丝马迹。最好能追根溯源,查清楚他们的来历和目的,若是存心不良,她便将他们清缴了就是。    又过了数日,萧黎的伤好了大半,虽然活动还不自如,但下地走动走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有生以来重鸳第一次照顾人,而且照顾的还不错,这让她甚有成就感。    只是这成就感还没来得及膨胀,就被萧黎的所作所为给弄成了挫败感。    深夜,倦鸟归巢,山上只剩处处虫鸣。    重鸳根本不需要睡觉,但晚上闲来无事可做,只能靠着睡觉打发时辰。可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动不动竟让天真的萧黎以为,她已经睡死过去。    萧黎踩着绵软的步伐走到她床榻边,清唤了她两声:“仲冥姑娘,姑娘?”    重鸳没理他。    萧黎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转身离开。当然,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提了自己的佩剑,出门而去。    吱呀一声轻响,榻上的重鸳缓缓的睁开了眼,看向门边的眸子闪过一抹落寞,她叹了一声:“就这么想走?忘恩负义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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