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相国 这座小楼的主人,正是晏凝。 慕容十四跟慕容十七都似不欲离去,摆明了是没看够慕容殊的窘迫。 对慕容殊来说,爬楼梯的难度约等于登天。他果然不负众望,上楼时一步一跪。刘嬷嬷跟焦圈儿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引到二楼。 老太太累得骨头嘎嘣响,气儿都顾不上喘,又去恭送另外二位殿下。 慕容殊现今的卧室,也就是晏凝的闺房。女孩家的物事都已束之高阁,唯二健在的,只有角落素雅的琴台、与案上未尽的棋局。 此局对战焦灼,厮杀猛烈。相较于白子,黑子略显弱势,正骑虎难下。 旁人皆不知情,晏凝去魏国前不久,太后娘娘曾召她入宫,与她烛下手谈。 大燕赵太后善弈,声名数十年前就遍传四海。其棋风老辣,诡谲多变,晏凝终究略逊一筹,足半个时辰未能落子。太后娘娘倒也不为难晏凝,与晏凝相约,待她想出破解之法后,再同她续弈此局。 晏凝回家后重现战况,奈何斟酌来斟酌去,仍然无计可施。索性赵太后并没给她限期,加之整备人马有她忙碌,这困局便暂被搁置一旁。 按理说,慕容殊滚上床榻,一切就该尘埃落定。可这位爷就像突地吃了无敌金刚大补丸,靠在床头又开嚎。 焦圈儿一个轱辘抓过瑶琴,蹭地呈给自家主子:“殿下,嗓子再用就真完蛋啦!弹琴,咱们弹琴!” 拿琴堵嘴,亏这胖子想得出来。 慕容殊还真就收了声,排山倒海般灌注洪荒之力于琴弦,超然得如臻化境。锵啷啷、咔嚓嚓,纵是黑山老妖抢亲,都奏不出如此令人发指的音调。 这般琴音,慕容熠跟慕容均自是无福消受,再听下去,这二位就得七窍生烟。 慕容均率先走出小楼:“怎么着,十四哥,咱们十一哥琴艺精湛,你该不会是还想留下来欣赏吧?” “当初是你向父皇自请,要来负责十一哥的起居。我可不敢跟你抢功,这就回宫复命去了。”慕容熠挑眉冷笑,潇洒迈步。 慕容熠走后,慕容均带窦智巡视起晏宅,并对窦智磨牙凿齿:“等一下我也要回宫,你就替我在这儿待着,我那位十一哥,一定要好、好、招、待。” “殿下放心,奴才明白该怎么做。”窦公公点头哈腰,小白脸上的奸佞相呼之欲出。 从二层楼的窗户往外望,这一拨人很快消失没影。 晏凝面无表情睨上晏闻道一眼,晏闻道赶忙堆起个讪笑,乖乖跟闺女下楼。 如此一来,小楼里便只余慕容殊主仆仨人。一楼的空房可供下人休息,刘嬷嬷去放置铺盖,留下焦圈儿一人陪伴慕容殊。 不消片刻,慕容殊汹涌的激情就戛然而止。 里外没人,焦圈儿忙搬个小板凳坐到床边,给慕容殊揉背捶腿:“殿下,今儿个你反常啊!” “几个意思?”慕容殊吊儿郎当地伸懒腰。 “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到了这地方后,怎么忽然就大发慈悲,没去折腾她了呢?” “回家了,不容易,可不得给她点时间,让她跟她爹……哈哈,好好聊聊。这间屋子,她才是正主。” “啥?!” 慕容殊不理胖子的讶然:“这屋里除了有琴,还有什么其他好玩的没有?” “呃……还有一局棋,好像没下完。” “没下完?呵……去,给爷报个棋位来。” “殿下咱就不能歇会儿吗?” “去!” 楼上火光渐微,原是灯油即将燃尽。 “……黑平位四五、白去位二七。殿下,就到这儿啦!没啦!”焦圈儿从棋盘上抬头,累得俩眼发直。 慕容殊则翛然合目:“啧,有趣儿。出这难题给晏凝的人,定是皇奶奶……” “嘤……殿下,这是不是说,这局棋你也得花时间参详?那……我能出去透口气儿不?” “想干嘛,说实话。” “殿下你真是太厉害了连我找借口都知道我对你的敬仰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少、放、屁。” “咳我不就是觉得既然有人爱看戏,那我也可以去给他们演上一出啊!” “你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慕容殊仿佛梦中呓语,“去吧,走心……” 晏府地方大,晏凝步速又飞快,晏闻道跟着闺女一路从小楼到偏厅,呼哧带喘像个王八。 晏凝关上房门,先冲晏闻道盈盈一笑,可不过须臾,即化笑容为横眉冷对:“爹,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晏闻道可怜巴巴道:“闺女你冰雪聪明,这圣上不想让十一皇子回宫的原因,你不可能不懂。十一皇子又不能没个落脚的地方,圣上让十七皇子为他寻觅居所,也问了我的意见,我就……我就……” “就想着让出自家的房子?爹,您这么做,我替您奔波这几千里路,还有什么意义?”晏凝气不打一处来,“您能安然活到现在,没被我娘手撕了,简直是神迹。” 其实最开始,燕帝属意的接援使并非晏凝,而是他的左膀右臂晏闻道。 晏闻道去魏国,晏夫人第一个不答应。不因别的,只因在魏为质的人,是昭惠皇后的儿子。 燕帝本人兴许都不知,老伙计晏闻道在没跟夫人相识前,一直将昭惠皇后当作心尖上那束难以挥抹的白月光。 晏家世代读书人,但跻身仕途总难有所进境。二十多年前,晏闻道年轻气盛,却只能在边关做一小吏。某日上京述职路上,他与一位官家小姐萍水相逢。小姐国色天香、淑逸闲华,更难得博古通今、锦心绣腹,晏闻道顿时为之辗转反侧。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姐对晏闻道始终止于君子之交。直到抵达幽都,晏闻道才得知新皇不日大婚,将要入主东宫掌凤印的女子,就是这位小姐,也即是后来的昭惠皇后、十一皇子慕容殊的生母。 他只有把对小姐的倾慕深藏心底,在月余后兴味索然地离京,却又因之后发生的一件大事儿,与晏凝娘亲巧结姻缘。 多年来,晏闻道早已淡忘前尘旧事,只对夫人一个用情至深。但晏夫人一想到他曾经有束“白月光”,仍会耿耿于怀。 听闻圣上要派夫君前往魏国,晏夫人立马醋坛子打翻,要跟晏闻道拼命。晏凝为保家庭和睦,唯有极力开解娘亲,又以父亲年岁不小、体况欠佳、无法胜任长途劳走为由,恳请圣上另觅人选。 慕容稷听过晏凝之言,真就免了晏闻道这差使。晏凝大松口气,正准备谢主隆恩,却听圣上又开金口。 “朕也觉得你爹还是留在京中为好。不如,这魏国就由你替你爹去吧。朕看好你。”彼时,燕帝如是道。 “闺女,十一皇子幼年丧母,又以罹病之躯漂泊他国多年,”晏闻道腆着脸挤笑,“你想,十七皇子能找到什么好地方?爹纯粹是不忍心见——” “爹您快打住吧!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我娘呢?转一大圈没见到她,不会是一气之下又去西山千鹤观了吧?” “闺女料事如神,快帮爹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你娘给哄回来?” “您拿上搓衣板,现在就出门,麻利儿到千鹤观前跪着去吧。” “闺女,告诉爹你不是认真的……”晏闻道一脸生无可恋。 晏凝不想再花心思指摘老爹,当即沉下眼色:“爹,我此行发生太多事儿,同您件件细说,恐是要到天亮。明天我进宫回复圣命后,就去看看娘。在此期间,还请您留心那位窦公公。您若真为十一皇子着想,就最好找个理由,赶快让十七皇子的人从咱家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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