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来说,燕辞舟什么也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仿佛被关进了巨大的黑盒子里,这黑暗流淌着蜿蜒向无限远的地方,空荡荡的无声无息,只是隔绝出铜墙铁壁的静默。
不知何时,他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一同入梦的谢前欢,和守阵的金徴羽已不见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燕辞舟冷哼,顿时扬手拔剑,飞旋出去一轮,天上地下都被这明亮无匹的锋芒洞穿了,如同打通了夜色的脊梁。
然而,即便是借着剑光极力远望,入眼之处,依然是一片空无。
“灌灌,能飞出去吗?”他拍了拍腕底的白鸟封印。
白鸟化为一道岚光,探出了头,刚凝结出一边的翅膀,就飞快地如雾般消散。
燕辞舟见状,心不由得沉了下去,还未等他琢磨清楚这到底是幻境、是杀阵、还是梦没醒,额头却忽然痉挛般地疼痛起来。
糟了。
那是一种高手身经百战后对危险的预知,使得他想也不想,凭借本能侧身飞纵出去一截,竭力挥剑往前一搅。
分明眼前还是点漆般的无边长夜,空空荡荡,剑锋却真的刺中了什么,血腥气散逸横飞,又有无数类似的东西暗中窥伺着,沧海一般波谲云诡地翻滚。
这一剑刺出,燕辞舟便知道坏事了。
所有潜伏者都被惊动了,无声狰狞,在刹那间收束成了锐利破空的短镞,犹如万箭齐发,地动山摇般同时涌至!
他竭力想要反击,然而秋水暂时被紧紧缠住,抽出不得,只来得及撤开手,并指一挥,指尖奔流而出的凌厉剑气织成樊笼,如同一件水波织成的外衫,将他周身护住。
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拍,一杆小箭惊电般穿透他右肩,剧痛之下,血如泉涌,剑气便不由地一滞涩。
他一退,那些东西便得了信号,疯魔而上。
“不付出点血的代价,怕是要交代在这里。”燕辞舟咬牙,反手毫无保留地向腕间一割。
孰料,就在这一个瞬间,有人一把拉住了他,腾云驾雾般飞空而起,并展臂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燕辞舟瞳孔骤缩,惊骇道:“你!”
他深知自己一剑有多狠,但来人扶着他的手始终冷定如铁,丝毫不移,连晃也没晃一下。
攻势如暴风骤雨般狂堕而来,如寒塘的无尽暗夜里,他什么都望不见,只感觉到那人就守在他身边,浮空掐诀,凛冽还击,惊起一围泠泠摧撼的脆响,如风摇动环佩。
不多时,进攻者终于被暂时击退,蛰伏了回去。
“这位——仁兄?或者姑娘,你还能坚持吗?”燕辞舟忧心如焚道,竭力转头用空茫的视线,在黑暗中描摹出一个人影。’’
冰凉的血顺着对方袖边濯濯滴落,仿佛无穷无尽,很快湿透了两人相贴的衣袂。
那人像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松开他,飘然往后退了些许,但依旧是一个随时可以出手相护的姿态。
“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燕辞舟蹙眉,忽而再度举剑,抖出一弧新月弯,试图照亮对方所在之地。
任如何使劲去看,他只看见了一道隐约泛光的单薄剪影,除此之外,整个人皆是模糊不清的一团墨色。
背景却看得很明晰,猝不及防地,杀阵中的东西又卷土重来。燕辞舟一眼瞥见,万灵合身成一块飞来巨石,无情地向那人兜头砸下!
然而,背对着巨石的人,正在低眉整理衣袖,竟似没有丝毫防备。
“当心!”燕辞舟惊骇欲绝,来不及多想,灵力一瞬蕴集到眼瞳,发动了「眸中剑」。
「眸中剑」这一招,还是他重返人世后第一次用,惊神驭鬼般莫测惊人,仿佛天渊泄地、霜河倒卷。
巨石在眼前轰然炸开,灵体都在暴涨的烈焰中寂灭成灰。燕辞舟松了口气,正要关怀两句,陡然身体巨震,倒飞出去,哇地吐出血来。
好痛……
「眸中剑」带来的烈焰倒卷而回,在他筋脉之间游走烧灼,千丝万缕,汇聚成一种剜心蚀骨的剧痛,全身的灵力都化为一柄利刃,在肺腑之间蛮横地冲撞劈凿,刀刀致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按着眼瞳,手指剑气交迸乱划,仿佛想生生挖出眼来,随即被旁边人握住了手,声音甚至比燕辞舟还要战栗:“停下来,你灵力未复原,强行用「眸中剑」会被掏空血脉。”
燕辞舟号叫道:“我收不回头!”
“那就不要看。”那人径直伸手挡在了他眼前,架住了肆虐外泄的剑气。
燕辞舟借此缓过一口气来,赶紧甩开他,发抖道:“你别发疯!这世上能空手接「眸中剑」的人还没出生!而且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
可是他太痛了,忍不住弯下腰,全身气力一泄,轻易就被制住,按上了前额。
但觉所触清寒,如同贴了一襟冰,燕辞舟不禁“嘶”了一声。
须臾,遮在眼前的那只手,已运转灵力变得温和起来,仿佛一池春水、暖玉生烟,燕辞舟下意识掠了掠眼睫,有点湿润,飞花一样在他掌心划过一痕。
这个法子居然真的管用,已经好转了些,灵力回流,激荡着慢慢平息下来。
燕辞舟大大松弛下来,贴过去说:“真神奇,多谢你了。你还好吗?”
“无事。”那人安抚道,微微收紧了指节。
他音色冷冽如霜,但语调却极是清缓柔和,仿佛这些词句在唇间轻轻摩挲过,散落成一天碎星,拥入长河:“让我带你走,好么?”
燕辞舟暗想,这位哥哥真是很有礼貌了,他都落到了这种境地,焉有不同意之理?
当即短促一点头:“好好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人牵着他,另一只手环绕过他横在眉心。是极有分寸的力道,不会引发一丝一毫的紧张与疼痛,却也不致因太轻微而失去存在感,使燕辞舟觉得自己一个人被遗落在暗夜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击退了多少次杀机,空间里那种潜藏的气息,终于有了微妙的改变,仿佛是一缕清风凿透了坚冰,吹荡进来。
“我们到了。此处就是破阵地。”那人淡声道,蓦然振衣,数不尽的血色作流莺一般穿云而来,翅骨搅碎了头顶犹自挣扎的回旋暗色,震落星火,洒了满怀,“趁现在,快往外走。”
燕辞舟深吸一口气,抓着人道:“那你呢,一起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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