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身边是颜羽刃最信任的人,又经历这样一番波折,她靠着洞中石壁沉沉睡去。睡着的颜羽刃胡乱梦呓几句,眼见是睡熟了,任尔锋率先打破宁静,“那针是你放的吧。”
柳尚绿不答这个问题,只说:“你不会真以为她会与你厮守终生吧。”
任尔锋一愣。
柳尚绿道:“小朋友,人心是瞬息万变的,何况她这样的小姑娘,今日喜欢吃糖葫芦,明天或许又馋卤鸡爪了,哦对了,你可知道她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玩什么吗?你又真有能力做你自己的主吗?你真能护住她吗?若不是你,她也不会受伤。”
这连珠炮般一连串质问,任尔锋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一句。
柳尚绿又道:“以及,若你告诉她你被咬是因为我发射暗器,她决计不会信,别说证据已被熊吞了,纵然你肩头插着我的暗器,只要我说我是想攻击棕熊误伤了你,她也会信。”
任尔锋无法反驳,柳尚绿于颜羽刃有救命之恩,且算她半个师父,她或许于男女之情上更偏向自己,可若真论起来在她心中要紧程度,自己实在也没有信心。
一直到午后,颜羽刃才悠悠醒转,低头看了看伤口,已然完全结痂,虽然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忽然一动还是很痛,可已无大碍。她蹑手蹑脚查看任尔锋伤势,伸出手比划着,熊嘴可真大,这一口若咬在自己身上想必整个膀子都要被咬下来,她忍不住轻轻吹了吹任尔锋伤口,任尔锋本就没睡熟,这样轻柔一阵小风拂过他伤口,他睁眼瞧着颜羽刃粉嫩的小嘴撅起,不禁心神激荡,轻轻拨动她耳边垂下的发丝,颜羽刃瞧着任尔锋,一如当日任府初见,双瞳剪水,朱唇玉面,可一想到柳尚绿亦在近旁,颜羽刃羞得推开他手,双臂环抱自己双腿,头深深埋下。
昨夜乍然见到任尔锋,原本以为他要与叶醒枝成亲,加之曾有过陷入幻境的经历,一时混乱,举止失态。现下天光大亮,神志清明,她自然羞涩。
一对小儿女正尴尬间,外头忽然一声巨响,柳尚绿也被惊醒,那头棕熊循着气味寻至此处,正伸爪拍打洞口边缘,已然将洞口扩宽了一圈,这畜生倒真有几分聪明,似乎也知道这地势易守难攻,并不鲁莽伸头进来。
眼见棕熊马上就要闯进山洞,柳尚绿与任尔锋还来不及反应,颜羽刃箭步向前,点了他二人穴道,拔了任尔锋的剑向棕熊而去,“莫要担心,我有法子对付它。”
颜羽刃身量小,步法又快,趁着棕熊两只前肢拍打洞口,她迅即一剑刺中棕熊小腹,逼得它后退几步,颜羽刃抓住这间隙,伸手拉了洞口藤蔓,荡至洞口上方,那棕熊又欲冲进洞中,颜羽刃居高临下一柄剑使得剑气纵横,远远望去如一面盾牌护住洞口。
可如此下去只是在与熊消耗体力罢了。
颜羽刃奋力掷出剑刺向棕熊,同时跃出,棕熊只顾着拨开利剑,未防备从上跃下的颜羽刃,颜羽刃落在棕熊肩头,一手紧紧环住它脖子,另一只手取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欲刺,这棕熊也知道这是生死时刻,翻身在地上或打滚,或撞向山石,可洞内二人均受了重伤,颜羽刃从未爆发出这样的力量,仍是没被甩下去,一击刺入了熊眼中。
再凶猛的野兽,眼睛也是脆弱的。这一下疼得棕熊东倒西歪,失了平衡,颜羽刃跳下熊身,捡起方才掉落的剑,凌空跃起,“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这是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她不偏不倚的直刺入棕熊喉头,这熊登时毙命,巨大的身躯倒下周遭的树都震了一震。
眼见这巨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颜羽刃方才进了山洞,解了二人穴道。
颜羽刃志得意满,“单杀一头成年棕熊,记到小羽战绩薄上。”那两人急得七嘴八舌,“你这样太危险了,怎能一个人出去斗棕熊。”
“好歹也该大家一齐上,哪有你一个小姑娘身先士卒的道理。”
颜羽刃摆摆手,正色道:“可别说这种话,大男人怎么样,小姑娘又怎么样,本就没有必须谁护着谁的道理,朋友之间本就是相互扶持,谁行谁上呗。你们瞅瞅你俩受伤那样,真搞不懂怎么被伤成这样。”
柳尚绿有些汗颜,若不是昨夜他有意没出全力,又……
现下强敌已除,受伤的两人又修养几日,三人便着手赶在船儿露出的时候离岛。行至海岸边,却见远远一艘船儿,船头立着一白衣少女一红衣卷发男子,颜羽刃极目远眺,是胡顺伊与斐国的五王子沙热!
颜羽刃挥臂高呼:“顺伊!顺伊!”胡顺伊听到便转向驶向这边,她眼见颜羽刃腿上有伤,忙问怎么了,颜羽刃答:“自然是那叶醒枝了,不过不碍事,已经好差不多了。”
胡顺伊又道:“苍无岛,暂时是回不去了。”
颜羽刃问道为何,胡顺伊答:“我们留在苍无岛,恐怕青玉派来寻,又起纷争。”
颜羽刃点点头,心下了然。胡顺伊所乘船较当日柳尚绿的大了不少,颜羽刃、任尔锋依次上了船,柳尚绿却仍立在原地。
颜羽刃唤他同行,柳尚绿却跃至小船上,一边解了绳子,一边道;“我还有事要办,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颜羽刃也无理由再邀,只道:“柳大哥,你一切保重。”众人就此分别。
柳尚绿本极挂念颜羽刃,可眼见她醒来迷迷蒙蒙时的言行,自觉跟着二人也甚是没趣,柳尚绿原比他们年长几岁,又心思深重,身负重任,便着意另寻良机。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寻甄越己等人,若自己替阿刃报了仇,那她自然欢喜。
却说当日柳尚绿在朔月堂大闹一场,甄越己、陈沛凝、徐淮渺均胆战心惊,他们知道纸包不住火,以柳尚绿的心计早晚会查明真相,徐淮渺彼时已是望月堂的人,回堂收拾细软便逃之夭夭。而甄越己与陈沛凝亦在拜别朔月堂堂主花在望与陈母陈珈卉后离开皓月教。
陈沛凝本惦记母亲,怕自己逃了后柳尚绿找母亲算账,可甄越己要走,她是一定要跟着的,她安慰自己,“柳堂主是君子,祸不及家人的,不会有事的。”
甄越己与陈沛凝一路北上,直至出关去了塞外,才稍稍心安。他们在那边便如同一对寻常的牧民夫妻,生活倒也怡然自得。
这日二人寻常放牧,却来了一衣着华贵的女子,身量高挑,长脸高鼻,着当地特色打扮,英气十足。这女子便是来此地游玩的任尔熙了。
任尔熙唤道:“喂,那放牛的小子,过来。”甄越己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唤自己,仍低头干活,任尔熙随手便拿了小土块砸向他,“嘿你个傻小子,本姑娘叫你呢。”
甄越己本有些不忿,想同她理论一番,谁料任尔熙出手就是五十两雪花纹银,“喏,这银子给你,你牵只牛我坐一坐,晚上再给我烤只羔羊吃,若做得好,这几日便都找你,银子少不了你的。”
甄越己与陈沛凝十余年从未独自生活过,又怕被柳尚绿找上不敢高调行事随意抢掠,因此在面对这一笔钱瞬间没了气,笑呵呵牵了牛给她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甄越己本就不是英雄。
陈沛凝见自己情郎这样对一个泼辣女子殷勤,颇为不快,可她这一路也尝到了缺衣少食的滋味,为了银子只得暂且忍了。
夜间甄越己在牛棚做活计,一男子悄没声地来了牛棚,开口道:“我并无恶意。”甄越己打量着这男子,这男子面方如田,眉眼上挑,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我家大小姐娇生惯养,性子唯我独尊,若有什么得罪您二位的,还请多多包涵。”
那女子做事那样刁蛮,出手那样阔绰,会有这样一个跟着打点的随从甄越己倒也不意外,谁料那男子竟续道:“我们大小姐是任盟主心尖上的肉。”甄越己心下一惊,任盟主?武林盟主任天宝!确实传闻他有一个年近三十的长女,草包蛮横。
这男子说完便走了,只留甄越己在牛棚中思绪万千,心潮汹涌。
这帮着“解释”任尔熙身份的男子便是任天宝门下的一弟子,唤作汪若显,当年跟兄长汪卓阳一同投入任天宝门下,两兄弟勤勤恳恳,衷心办事,算得上任天宝门下第二流的得力弟子。
当日任天宝派他们兄弟二人去护卫任尔熙,谁知汪若显一时没跟着兄长,再见面便是兄长的尸身。他知道是大小姐任尔熙所为,可自己若出手替兄长报仇,以任家的势力,他也必定死无全尸。
任尔熙虽草包,可经历颜羽刃一顿拳打脚踢,她之后的路程虽仍是出手阔绰,对那些小二马夫颐指气使,但却不再把武林盟主之女挂在嘴上了。
汪若显想了许久,终于想到这样一个主意。他仍跟着大小姐,之后这一路,只要被大小姐蛮横欺侮过的,他都一副帮大小姐料理后事的模样透露任尔熙身份。
这样一来,尽管这些人只是些贩夫走卒之流,但江湖便是由无数个这样的人组成,任天宝长女仗势欺人的名头便会传遍大江南北。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任家早晚会下台,自己也早晚会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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